读书的有幸和不幸
在我小时候,上学和读书,是一回事,孩子上学去了,就等于读书去了。应该说,新式教育,从幼儿园就开始了。我好歹也上过幼儿园,可是,幼儿园学过什么,哪怕是一首歌谣,我都记不得了。显然,即使学了,也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。至于小学,虽然我换了三个地方读,但课文给我留下记忆的,一篇都没有。我只影影绰绰地记得,上小学的第一天,我学的课文,好像是“天、地、田、禾、土”。这几个字,我上学之前都认识,顿时觉得没啥意思。然后一直到小学三年级,课文学了啥,拼命回忆,也想不起来一丝半点。有印象的,只有寒暑假作业,厚厚的一本。我一直拖着,到假期快结束的时候,才突击糊弄一下。然后,我就跳级了,跳级不久,那个十年开始,我们就不上课了。
现在看来,当年的小学课本,所教的内容,显然没有丝毫顾及我们这些小孩子心理的东西,引不起任何的共鸣。不用去查找当年的课本,大概就能知道,课本上选的课文,大抵都很政治化。
看汪曾祺先生的回忆,他连幼儿园时老师教的歌谣,都能凭记忆写出来。小学、初中,高中所学的课文,一篇一篇地背出来。比如说,他小学一年级时学的咏雪诗:“一片一片又一片,两片三片四五片,七片八片九十片,飞入芦花都不见。”好简单,可好美啊,可是,我是到了长成一个大老爷们了,才读到的这首诗。我的小学同学们,绝大多数,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这首诗。
我年轻的时候,记性并不坏,不能说过目不忘吧,至少读过印象深的课文,我肯定是会记得一点的。
其实,直到今天我们的中小学课文,选择文章,依旧还是不大在乎美感,也不怎么在意学生的接受与否,反正课本里的重点内容,都是要考试的,学生想不接受,也是不可能的。哪怕读多了吐,你也得读,要你背诵,你就得背诵。老师呢,多数人自己也没读过什么书,而且,都是这么灌出来的,凭着一本教师备课手册,就把课讲下来了。都是标准答案,稍微出格一点,老师就不知道对错,反正就不许学生出格就是。比如说“三教”,备课手册上的标准答案是“儒佛道”,你答“儒释道”就是错的。
说实在的,这样的语文课,不教也罢,教也教不出来能写好文章的人。难怪吕叔湘先生说,奇怪了,中国人从小学到大学,几万课时学母语,竟然学不好。
汪曾祺先生当年读书,是有幸的,而我这样的人,是不幸的。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,没辙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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